第54节

在吴晗看来，仅用肉眼观察也知道情况不妙。在峡谷之中，那些坚硬如铁的岩壁，现在随处可见被洪水冲刷留下的水流痕迹，被洪流卷起的石头等硬物撞击残留的新鲜残损更是触目惊心，尤其是悬在公路上方高处的凸起岩石，随着一阵山风吹过，似乎也在时不时地颤动，叫人看得头晕目眩。
不问可知，在重力加速度之下，这些单个重量从数公斤到数吨不等的石块，一旦从上面落下来，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头顶不安全，脚下的这条老战备公路倒是异乎寻常地皮实耐用。根据这两天吴晗的考察来看，公路破损轻微，只要不是那种核定载重两吨，非得拉着二十多吨货的卡车经过，一般通行应当没什么危险。吴晗抡起榔头敲打了两下路边的基础，确定下面的路基没出现松动开裂问题之后，他也懒得再重复这项枯燥工作，站起身掉头往回返。
吃过了晚饭，忙碌了一天的幸存者们照旧围坐在食堂的餐桌旁，一边体会安逸的乐趣，一边聆听着吴晗简短到家的野外考察报告。
吴晗用几句话大致概括了此行的考察成果之后，他手捧茶杯摇晃着脑袋说道：
“公路还行，可是咱们没有交通工具，连自行车都没有，难道你们打算用脚走到山外？我得提醒你们，这是几十公里的山路啊！”
虽说外出计划的第一步大体顺遂，接下来的事情就没这么顺当了。诚如吴晗所言，公路问题不大，但大洪水已经把所有交通工具全都冲没影了，自行车也没留下一辆。现如今，惟一现成的交通工具就是那种在山洞温室里，只能用于短途运输货物使用的电动车。任是谁都能明白，这种需要经常充电，不耐颠簸的小车是没法跑长途的。若是没有汽车代步，光凭着人的两条腿走路，只怕清晨出发走到黄昏时分，算一算路程也仅只是刚出山而已。
这样一来，意味着幸存者们每次外出都必须做好准备，夜间在毫无遮拦的野外露宿。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风险系数极高的行为。假如人品不够好的话，死亡阴影随时随地可能降临，因此要出山就必须先解决交通工具的棘手问题。
听了吴晗的分析，女人们面面相觑之余，互相看了一圈之后，她们的目光又集中到某人的身上。周晨此时笑吟吟地起身来到了吴晗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头，声音似是无限温柔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全靠你了，能者多劳嘛！姐妹们，去斗地主吧！”
说罢，周晨率领着一众娘子军潇洒地闪人了，只留下被强行拉了壮丁的吴晗对着一桌盘碗发呆。
常言道：聪明人动动嘴，笨人跑断腿。美女们的一番心血来潮想出去看看外面世界，害得吴晗不得不绞尽脑汁来解决一系列难题。冥思苦想了许久，吴晗终于触动灵机，随即他跑到堆放废旧物资的山洞里，继续着捡破烂这项很有前途的事业。
功夫不负有心人。连续折腾了几天时间，在吴晗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同时，他也弄到一些有用的原材料。虽说诸如老式跨斗摩托发动机和生了锈的三轮车骨架，以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件和电线什么的。这些东西在一般人看来拿去卖废品正合适，不过考虑到核战后百废待兴的窘迫现实，即便是这些破烂也算得是宝贵资源了，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基本材料勉强算是凑齐了，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事实上正相反，真正更困难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倚仗着过去学过几天机械维修的老底子，吴晗一面翻书查资料，画图搞初步设计方案，一面开始敲敲打打动手攒车。只是攒车这活，毕竟不同于攒电脑那么简单，完全没经验的事情，注定是要付出不少学费才能上手的。
设计图弄得对头还算好，假如弄错了某些环节，半途就得重新返工从头来过。就这样前后花了半个多月时间，吴晗靠着土法炼钢的山寨精神拼凑出了一辆柴电两用的三轮车。这辆三轮车的外观酷似那些常在乡间砂石道路上，一路狂奔在身后留下漫天飞扬尘土的三轮农用车。极端丑陋的车体表面，依然裸露着钢铁本色与密密麻麻焊接点，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吴晗的手艺，但竟然能让这么一堆破烂动弹起来，跑了一圈之后还没散架，的确称得上不易呀！
完成了试车工作，吴晗自信满满地为这辆设计载重一吨半，核定载员五人的三轮车刷上了一层鲜红色的油漆。随后，他招呼着诸位女士们前来参观自己的作品，并如愿以偿地收获了一大堆表示惊叹的词语。
尽管对于吴晗的手艺，好评不多，不过为了终于可以走出山沟这件喜事，女人们还是勉为其难地给予了少许赞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出去不难，问题是山外的世界那么大，究竟该去哪里呢？直到这个时候，幸存者们才尴尬地发现，闹了半天大家还没把探索目标定下来。
又是接连数日的晚餐会议，幸存者们捧着一本一比十万的省份地图，来回研究讨论了N多次，总算确定下来在一座临近桃花源的城镇位置上画了一个圈。
这个在地图上极为不起眼的小地方新安镇，成为了桃花源幸存者们探索之旅的第一站。之所以要选新安镇而不是其他地方，力主推荐此地的吴晗心中自有一番考量。过去的一年多，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几乎毁灭了整个世界的核战争就不用多说了，接下来是持续一年之久的核冬天，最后是那场大洪水和其后的疾风暴雨。
相信任何智力正常的人安静地思考一下都能明白一个基本事实，得是何等百折不挠的蟑螂命，才能熬过重重劫难，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坚持生存下来。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贬低自己种族的嫌疑，不过吴晗对于外出发现幸存者的可能性基本不报什么幻想，最终选定新安镇的理由，原因就很多了。首先是新安镇的位置远离中心城市，居民数量有限，核打击绝对不会选择这种地方。新安镇是那种既无军事价值也无经济价值，即使交通也不算非常便利的普通小城。总而言之，这个目标在军事家眼里是根本不值得进行打击的。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新安镇坐落在丘陵地带，自然地势较高，有利于排水。
除了这些因素之外，吴晗恍惚记得听说过在这个镇子周围有几家小煤窑，那些矿井作为避寒场所肯定要比一般民居强得多。假如说真有人熬过了上述一波又一波天灾浩劫的话，那么从理论上来讲新安镇是除桃花源景区外，方圆百里之内人类生存几率最高的地点之一。
第七章 探索之旅（2）
东北的山路虽然比不得西南诸省那般崎岖，每每到了险要之处几乎令人有即刻坠崖身亡的错觉，不过桃花源通向外界的这条盘山公路经受了大洪水冲刷后变得愈发难行，路旁随处都能见到洪水留下的破坏痕迹。
这辆吴晗DIY出来的柴电三轮车，在颠簸的长途行驶过程中耗尽了铅酸蓄电池中储存的电量，最后只能改为柴油驱动。正当幸存者们为了忍受发动机的轰鸣噪音而苦恼之际，三轮车拐过一个弯道，远处出现了一片建筑物废墟的轮廓，是新安镇到了。乍见到了希望就在眼前，车上的周晨、孙萌、郝敏和陆小雅几人，此时全都兴奋起来，吴晗虽然不动声色，呼吸节奏也免不了急促起来。随着幸存者们的情绪变化，冗长旅途带来的疲劳和辛苦似乎也被一扫而空。
极度不耐烦的乘客们不断催促着司机加快速度，遭到指责的吴晗无可奈何地一脚踩下了油门，原本就跑得不慢的三轮车当即嘶吼了一声，挟带着后面的滚滚尘土向前飞驰。
“天哪！那是什么东西？啊！”
当三轮车逐渐放慢速度驶入四下尽是残垣断壁的新安镇，停在一个较为开阔的路口。一贯眼尖的陆小雅来回扫视了一圈，忽地惊叫起来，她指着不远处阴影中活动的东西，脸上的神情是在惊惧之中又透出几分惶恐不安。闻声，众人顺着陆小雅所指方向望去，果然瞧见了一些缓慢活动的物体。幸存者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周晨神色迟疑地开口说道：
“那……是人吗？”
孙萌往日灵动的目光如今也呆滞下来，她望着那几个动作僵硬好似木偶的黑影，禁不住反驳说道：
“人怎么能是这个样子的？”
一片吵闹声中，吴晗始终保持沉默，其实他已经看清楚了前面的景象，只是在思考着对策罢了。
无怪乎几位女士的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抑，任是谁在光天化日之下瞧见一具具活动的骷髅都难免会觉得毛骨悚然。准确的说，这些行动迟缓的身影并非真的是一具具骷髅，只是他们与骷髅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多了一层皮肤。除此之外，真的看不出什么差别了。当人类的身体消瘦羸弱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这种足以称之为活骷髅的状态。换言之，也就是老人们口中的皮包骨了。吴晗努力从记忆深处翻检出纳粹集中营的影像资料，再与眼前的景象相互参照，突然发觉二者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那些在黑白影片中受尽虐待和折磨，已经奄奄一息的集中营幸存者被救出时，同样有着这种叫人望之触目惊心的超级震撼外形。
古语说：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人类的怜悯之心，正是由看到同类的悲惨遭遇，继而由此联想到自身的卑微渺小，因而产生出的一种特殊情感。大多数的人愿意主动帮助落难者，潜意识里就是希望当有朝一日自己落难需要他人施以援手时，不至于无人问津。
在战前那个道德堕落的时代，金陵彭君因搀扶老人反被其反咬一口的诬告案件，之所以激起了举国上下的震怒和惊愕，绝非无因。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人人都会老去，万一到年老时摔倒了都没人敢伸手扶一把，人生岂不是太可悲可怜了？那个奸猾的老太婆只为了图一己私利就敢狠心陷害热心人，这个案例的示范作用极其恶劣，简直是在绝后来者之路。稍晚时候，同城的一位老者摔倒，无人敢上前搀扶，不得已高呼“请大家证明，是我自己摔倒的。”随后围观群众才敢上前搀扶，由此可见，那恶毒老妪当真是死有余辜。
同样是幸存者，桃花源的众人饱食终日，而新安镇上的这些人则一个个骨瘦如柴，精神恍惚得犹如游魂野鬼一般，只能叫人感慨同人不同命了。
女人们的情绪稍稍镇定之后，本能地对眼前的人们生出了怜悯之心，陆小雅和孙萌拿起身边的食物和饮水打算给这些幸存者送过去，她们的行动却被吴晗出手阻止。
吴晗突然伸出胳膊阻拦女人们下车，而后不顾她们惊讶的目光，说道：
“先别急着靠近，咱们不是来当红十字会的。”
切身体验过人心叵测，江湖险恶，吴晗一点都不放心这些看上去风一吹就要倒的家伙。常言道：狗急跳墙。人急了之后就更难说了，一切还是小心为妙。在吴晗的坚持下，三轮车上的几个人没有动弹，而那些徘徊在阴影中的幸存者则发现了异样情况，立即开始挣扎着向他们呼救，其中距离吴晗等人最近的一个人，朝前勉强走了几步就栽倒在地。倒在地上，他伸出手痛苦呻吟着叫道：
“……救……命。救……命啊！”
那嘶哑的呼救声之凄惨悲凉，真是令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于是，一行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吴晗身上，这个当口也只有周晨敢于正面向吴晗提出不同观点，她微微皱起眉头，压低低声说道：
“吴晗，怎么办？总不能这样看着不管吧？”
周晨的话音未落，孙萌马上在一旁帮腔说道：
“……太惨了。咱们下去帮帮他们吧！”
同车的女人们差不多都用一种近似于祈求的目光盯着吴晗，这回某人也没辙了。吴晗认真思索一下只好作出妥协，说道：
“那好，你们几个待在车上不许下来，我过去看一下。”
说完，吴晗翻身跳下了三轮车，那枝上了刺刀的五六式半自动被他斜背在背后，三棱式军刺映着阳光闪烁着逼人寒气。既然已经作出决断，吴晗也没再犹豫，他一只手提起二十公斤装的大桶纯净水，另一只手抓住了装有面包和馒头的塑料袋，紧走几步来到距离最近的一人跟前。吴晗俯身打开了塑料袋，递给那人一块面包，然后发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