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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 第37节

作者:姑娘别哭
哼将被葬在燕琢城,哈将经此一役受了重伤,白栖岭的人损失惨重,好在护送着粮草到了,算是救了谷家军一命。也好在是赶回了柳条巷,救下了花儿和小阿宋。也因着此事迅速传遍京城,他刚入京那一日就遭遇了太子党羽的责难。
从燕琢城运来的白府的东西被扣在了太子的外宅,要白栖岭亲自去领。这等小事何须太子出面,他身边的一个奴才摇着拂尘,细着嗓子教训白栖岭:
“从前京城人都以为白二爷是聪明人,只是做生意赚些买命钱。如今白二爷寻得靠山,把主子的话当耳旁风了。主子说:兵器运回京城,白二爷最终还是卖给了对家;主子说:白二爷不许插手粮草之事,白二爷却亲自护送粮草去大营。依主子之见,白二爷恐怕是要反了。”那奴才说完,用拂尘手柄戳白栖岭脊梁骨:“你一个商户,在京城里不过是条狗,主子要你往东你偏要往西,这狗,怕是要不得了。”
白栖岭自然知晓那奴才的意思,但也知晓那奴才口中的主子当下不敢拿他如何,不然也不会派条狗在他面前狂吠。
忽然伸手握住那奴才的拂尘手柄,将它从他手中抢了过来,转眼就掰断了,丢到地上。
那太监惊讶地看着他,手指伸出来指着他:“你且想好…你…”
他话音未落,白栖岭已握住他手指,眼都不眨一下,只听“咔”一声,将他手指掰断了。
断了手指的太监蹲在地上嚎叫,白栖岭蹲下身去,缓缓道:“往后记得两件事:第一,别拿东西碰我;第二,别拿手指我。”
疯癫的白栖岭哪怕在京城亦不会收敛,有些人狗仗人势,今日若不收拾下一次吠得更凶。那“狗”惊恐地看着他,连连向后退爬,怕他突然间再发什么疯。
白栖岭冷哼一声,叫人把东西提走,任那太监再放什么狂言,他都没有回头。京城就是如此,那太子亦是如此,欺软怕硬的主。若对他言听计从,他转眼就蹬鼻子上脸,若与他使横,他反倒要想想对方几斤几两。
打那一日起,责难再没停过。今日派人来查账,明日在白家铺子外头砍人头,极尽恶心之事。白栖岭并不急,因他知晓那太子闹一阵就会换了花样,派人来给他台阶下。太子需要兵器,白栖岭有兵器,二人就这样彼此制衡。
此刻白栖岭问獬鹰:“那她如何呢?”
“柳公说:投谷家军,做了斥候,整日在山里跑,跑了就吃,吃了再跑。”
“其余的呢?”
“柳公说:她有了自己的姓名,叫孙燕归。是她自己做主为自己起的。”
白栖岭猛然想起那次二人拌嘴,她顺口给自己安了个姓,说她想姓什么姓什么。如今自己做主有了自己的姓,还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孙燕归,她念着她阿婆,念着她的城,她大概是盼着有一日那燕琢城还如往昔一样。
“没了?”
“柳公说:花儿在谷家军不顽劣了,最听谷少将军的话。”
“狗屁。”白栖岭莫名骂了一句:“她会听话?她知道听话二字怎么写吗?给我当狗腿子的时候天天梗着脖子跟我干架,如今到了谷家军倒学会听话了。想来是怕那谷为先的军棍。”
獬鹰点头:“应当是了。”
“谷为先惯会收买人心!”白栖岭衣袖一甩,胸中升起无名之火。
獬鹰苦笑了一下。
獬鹰如今孤独了,哼将走了,少了一人跟他插科打诨,他也曾梦过他一回,梦中情形是二人几年前在军营里喝酒。行伍出身之人,对这种事理应看开了,如今看来不仅看不开,还放不下。
白栖岭见他如此,就邀他同饮,二人坐在钱庄的门槛上一人一壶酒。喝过酒,白栖岭豪情起了,对獬鹰道:“拿纸来!且看我再画一张给她送去!要她知晓她真正的主子在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额远河硝烟(三)
慢慢就春末了。
他们在林间游荡, 有时会偷袭鞑靼一两处大营,随即就跑。柳公笑谷翦打了一辈子仗,到头来还是得用那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谷翦吹胡子瞪眼:“你懂什么?兵不练, 真去战场上, 吓得屁滚尿流!”
朝廷放任谷家军不管,不下诏书要他们班师回朝, 亦不再予他们粮草。没有粮草的谷家军寸步难行。
谷翦尽管对此不言语,但头发转眼就白了。
有一日他传花儿去营帐, 将白栖岭的第二封“信”给她, 花儿看到他的白头发有一根支了出来, 顺手就拔掉了。就像从前给阿婆拔白发一样, 没有任何迟疑。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花儿,因为他们都知晓大将军的头碰不得, 碰了就要挨军棍。他们不知其原因,只有柳公清楚。当年潮泗河一役,敌人的大刀削掉了谷翦的头发,自那以后, 谷翦便不许任何人碰他的头。
柳公有心为花儿开脱,谷翦却一摆手:“罢了!小丫头!”
花儿出营帐后偷偷问照夜:“他们为何那样看我?”
“因为大将军的头不能碰。你刚来, 大将军没有因此怪罪责罚你, 往后可是要当心了。”看到花儿手里捏着的纸,神情便有些黯然。衔蝉没给花儿写信, 亦没给照夜写信。
小三弟丢的时候, 衔蝉不与照夜讲话,王婶去了, 衔蝉亦不再讲话。花儿安慰他:没消息即是好消息。若有事, 那白老二早说了。
她拿出那张纸来看, 白栖岭画的什么东西,还威胁她呢!要她管好自己,好好做斥候,休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然就来取她的狗命。乱七八糟的事指的是何事?他才乱七八糟呢!
照夜见她有了笑模样,就对她说:“白二爷刚回燕琢之时,他把燕琢城搅得天翻地覆,无人不怕他。如今想来,他做了很多所谓坏事,却未必真坏。而他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好人?哪好?疯子一个。”花儿尽管这样说,却还是跑到无人的地方将那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这一晚做梦,竟梦到了白栖岭,梦到在他那间屋子里,他目光凶狠说着说着话就将她绑了起来。花儿要气死了,在梦里像以往一般跟他犟嘴,白栖岭却突然开始扯她衣扣,这在从前诸多睡梦中是万万不会有的。她于黑暗中惊坐起,睁着大眼睛看了半晌才发觉那是梦,开口斥骂一句:“晦气!”
白栖岭十分凑巧在此刻打了一个喷嚏,也于床上坐起来。他适才也做梦,梦的是被小丫头爬床。那爬床的小丫头不是别人,竟是花儿。他在梦里揪着她衣领要把她扔下床去,她呢,像藤蔓一样缠住他。白栖岭喘不过气,对獬鹰道:“拿刀来!砍了这妖精的藤蔓!”
獬鹰真要砍,他又道:“罢了!”
獬鹰转眼消失,他放弃挣扎,花儿亦不闹,忽而又变成人,乖巧偎在他胸口,悲悲戚戚哭哭笑笑,呢喃一些白栖岭听不懂的话。
他在梦里劝她:“你我主仆一场,你敬我便敬我,万万不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对你没那些心思,你就是我养的猫啊狗啊,你身陷险境,我救你。想到你熬不过去,我把你从泥潭逗出来。作为主子,我尽力了。你切勿有那些腌臢的念头!”
他如老僧念经一样没完没了,那偎在她怀中的人却不那么想,仰起脸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手自动去找他的命门。
白栖岭如被绳索绑住一般动弹不得,直觉五雷轰顶
若不是适时打了个喷嚏,也不知梦里该如何收场。他坐起身来惊魂未定,身子疼得紧,烫得紧,下了床喝了许多水,骂了一句:“晦气!”
外面有轻微响动,獬鹰在外头叫了声:“二爷。”
白栖岭亦听到了墨师傅院中的动静,命令獬鹰:
“去墨师傅那里看看!”
獬鹰领命去了。
衔蝉跟墨师傅和京城的几个学徒住在一个院子里,她有自己一间小小的屋子。到京城第一日,她刚下马车,就有人在街边喟叹:“哪里来的美人?”
“怕是哪个人家从乡下买来做小的。”
世人对人妄加揣测,又往往是朝坏的方向揣测。
京城的女子,哪怕穿一件灰色小褂,神情也与燕琢城的女子不一样。衔蝉看起来怯生生的,一眼就看出不是京城人。她自己不甚在意,却被有心人盯上了。
一波人消息快,知她是白二爷打燕琢城带回来的,那便是白二爷的人。许是白二爷的妾室或通房,因着白二爷喜欢,索性带来京城养着。那白二爷惹不起,白二爷的通房倒是可以招惹一番的。
另一波人是小混混,京城的名门贵女惹不起,这乡下来的丫头却是可以亵玩的。
无论哪一波人,对衔蝉都有势在必得之志,无论用什么下作手段都想沾染一番。就这样,衔蝉被这些恶心人缠上了。白日墨师傅带着上街,那阔少爷的鞋踩住她裙摆,她差点摔个跟头。若放在从前,衔蝉会红着脸躲开,如今她却亮出自己的防身小刀,想都不想就朝那阔少爷扎过去。对方落荒而逃,她没事人一样收起刀。
是在燕琢城里经过事的姑娘,哪怕到了京城里也不畏缩。
獬鹰翻进墨师傅的院子,看到墨师傅正在用绳子捆一个小混混,口中骂着:“畜生!胆敢给衔蝉插香!”
所谓插香,便是将那能让人睡得沉的香从窗缝送进去,里头的人睡得死,会任人宰割。其心当诛。
那人被墨师傅抓个正着,已经是挨了一顿打。衔蝉穿戴整齐站在那,墨师傅问她该如何处置,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上前甩了那人一嘴巴!紧接着又一嘴巴!
巴掌声清脆,衔蝉觉得解了她自己的心焦,一时之间停不下来。没有人拦她,自打她知晓燕琢城的事,是一滴泪都没落,却也不说话。他们都想让衔蝉发泄出来,那心绪若堵在心口,久而郁结,人就废了。衔蝉打着打着就哭了,哽咽道:“少做点坏事罢!把人当人看罢!”转身进到房间,里头传来她的低泣声。
墨师傅命人把人扭走,回了自己屋子,獬鹰也走了,任由衔蝉去哭。
獬鹰回到白栖岭那里,见他也在动手捆人,就上前帮他,问他:“哪来的?”
“树上掉下来的。”
白栖岭不知被多少人盯着,落在他手中算那人倒霉,他不叫别人帮忙,左右这一晚他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全然自己上手,最终让獬鹰把人带到密室去审。
那密室里血腥气弥散,刚弄走一个人,又来一个。白栖岭非善类,叫獬鹰审人的时候不必收着,这密室进来了,若不说出什么,那是出不去的。
白栖岭彻底无法睡了。从前在燕琢城,花儿敲梆子扰得他整夜无法入眠,如今没有那小耗子似的喊声了,他仍旧睡不着。如今谷家军陷入了困境,他们没有粮草,夏季还好,山上树上结果子、林间跑小兽,无论如何总能吃一口。到了冬天,那山上就是埋人的地方,想找只活兔子都难。那么就要运粮。
如今有一批粮停在江南大仓里,但究竟该谁去运,这是个难题。七皇子思来想去,觉得白栖岭最合适,却不知他愿不愿跑这一趟。
白栖岭愿跑这一趟,他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然他不愿替手下人做决定。他问獬鹰:你去问问弟兄们,是否愿涉险?这一趟必将血雨腥风。
“与白二爷一起走的每一趟都是血雨腥风。”獬鹰淡然说道:“哪里都是血雨腥风。不必问了,二爷快做决定罢!谷大将军还在等着,柳公也还在那里,花儿也在。权当我们是徇私情,家国天下先放一放,单单为了这些自己人,我们也该千里万里跑一趟。”
獬鹰没有亲眷,燕琢城遇到的人在他心中也算家人。白栖岭也没有亲眷,他把他的狗腿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眷。
“那么我们便再走一趟。”白栖岭道。
“二爷,我知晓,二爷是打算走很多趟。只要他们还在那,二爷无论怎样都会去的。”
白栖岭没有作声,想起自己那怪异的梦,又“呔”一声:“速速启程吧,不然他们要饿死了。”
谷家军的人的确都在省粮食,除了小阿宋一定要喂饱,其余人都不肯多吃。
花儿三两口就放下碗筷,谷为先来巡视,见她如此,就对她说: “你要多吃。”又将那碗推给花儿:“吃过了就随着照夜去跑,跑十几个来回。你每天想寻你阿公,但你这孱弱的身体连进关都撑不到。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吃了跑、跑了吃,谷家军不差你这口吃的。你要是跑完还有力气,让照夜带你射箭骑马。”
“做谷家军的斥候,体格要壮。”谷为先拍拍照夜胸脯,再拍拍自己的:“照着这样长!”
花儿一口饭噎在那,心道这个少将军是有点傻的。
但她听劝,尤其听谷为先的劝。
她才与谷为先相识几日,就被他那一身凛然正气降服了。她偷偷对照夜说,从未想到在这乱世里,还能见到这样的人。那谷翦更是铮铮铁骨,不怒自威。
于是真的认真吃饭,吃过后把小阿宋安顿好就去跑。照夜打后面追上她,对她说:“此事需保密,但因着过些日子需要你与我跑一趟,是以大将军要我对你说,有人从江南大仓护送粮草过来。你猜那人是谁?”
“谁?”
“白二爷。”
白二爷,要乘云踏月,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额远河硝烟(四)
小阿宋突然高热不止, 柳公给看了,说是山里夜晚寒凉,许是前一日夜里随花儿去夜训着凉了。
营里的药阿宋吃过了便不够, 下一日又要开拔去新的地方, 这可难坏了花儿。谷为先见她急得在地上转圈,就命照夜带她去采药, 而他自己也换了身轻便衣裳,准备去他们同去。
谷为先整日随照夜在山间转悠, 同去倒不意外。花儿怀里揣着柳公写的药方, 就这么出发了。
燕琢城外的山绵延开去, 最终接连霍灵山一脉, 好药材都在霍灵山上。花儿看出谷为先要奔霍灵山去,去拦住他, 要他回去。
“您大概不知霍灵山山匪什么样,若知晓自己抓了个少将军,还是谷家军的少将军,不定要如何处置你。我和照夜可以去, 万一遇见,我们可以说家里人病了, 没钱去药铺抓药。”
“你和照夜敢去, 亦是赌你们就算被抓到,也会遇到你们柳条巷的人。”谷为先为人很是耿直, 飞奴上山为匪的事照夜曾与他讲过:“我这命有何值钱的?若想拿我的命在我父亲面前做什么文章, 他们怕是想错了!开拔!”
就三人也要喊一声开拔,端足了样子。花儿拿少将军没办法, 只得跟上他们。这一趟计划要用去十日, 待采好药后去新营与他们会和。花儿一边走一边想谷为先要亲自去霍灵山的事, 突然灵光乍现,意识到谷家军或许是要打霍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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